(一)唱功的“一花五叶”
在佛语里“一花五叶”是指我国禅宗的源与流。“一花”指禅宗之根源,即由达摩传入中国的“如来禅”;“五叶”指禅宗之分流,即六祖慧能门下的宗派。花依叶而绽,无叶而失色;叶承花而放,无花而叶败,“一花五叶”寓意相依相存,互生互灭。梁派唱功的“花”就是唱腔,无腔则无声,唱功的核心在于唱腔的拿捏。梁派艺术的唱腔独特,行腔顺畅自若,腔音清脆甜润,刚似响遏行雷,柔若柳丝拂面,梁素珍恰如其分的腔调抒发了剧中人的“心曲隐微”,塑造出了不同性格的艺术形象。梁派唱功的“叶”是唱法与唱音,梁素珍在完美唱腔的基础上,运用娴熟的技法和高超的音准展现出浑然一体的唱功。《百里奚认妻》是一部剧情简单的广东汉剧,梁素珍创造性地运用了唱腔艺术赋予了人物千变万化的思想感情。梁素珍唱“思夫”的第一句时,在“忆当年”的“忆”字上使用了很长的拖腔,由低至高又缓缓低落下来,好像她在奋力攀上高山,四顾茫茫,又颓然而去。唱到“怨苍天,缘快尽”时,由诉而怨,节奏加快;唱“似有缘,似无缘”一句时又变得徘徊叹息。音乐顿挫过门之后,“我好比浪打浮萍,线断风筝,飘飘荡荡更谁怜”一句的曲调一波三折,而梁素珍牢牢把握“怨”的分寸,只把“浮萍”和“风筝”唱得相对重些。在唱“薄情人,尔别久变心”时,梁素珍没有按字面意思以拔高行腔来发泄感情,而是走向低音区,使情绪怨而不愠,只是在最后的“怜”字上越唱越高亢、越凄凉,来表达杜氏期待丈夫的激动心情。唱腔是“花”,唱法是“叶”,梁素珍唱“叹沦落”时就展示了良好的唱法技巧。该曲的调门很高,但梁素珍运用自如,很多句子是顶着板唱,没有过门,同样唱得自然流畅,嘹亮婉转,质朴醇厚,并未追求形式上的花招纤巧。梁素珍还善于在曲词的关键处运用反切音,如“且高歌,更含泪”一句唱到“泪”时,把它切成三个音段,使声音送得更远,听起来更真切感人。《林昭德与王金爱》中,梁素珍饰演相府小姐王金爱,戏份重、难度大,但在她的演绎游刃有余、风格独具。“释疑”是该剧中以唱为主的一场戏,王金爱在急赴法场祭奠林昭德的途中,遇上林昭德之父,其父误会王金爱陷害林昭德,故当众羞辱王金爱。王金爱在时间急迫、不容多辩但又不能不辨时,有一大段“西皮快原板”转“二六”“快二六”的唱功要求。梁素珍在此段展示了其在唱腔气口方面的技艺,这段唱腔叙述性强,感情复杂,节奏快,字句多,而梁素珍的演绎板眼稳准,字正腔圆,没有以音盖字、以字遮腔,展示了她深厚的腔、技、音相融的功底,很好地表现了王金爱对林昭德忠贞不二的爱。“诀别”是该剧的重场戏,王金爱与被绑在断头台的林昭德诀别,互诉衷肠、互倾心曲。梁素珍在敬奠三杯酒时唱的“反线二黄”哀怨凄楚,缠绵悱恻,催人泪下。这段唱腔是梁素珍依据剧情自行设计的,她将佛曲常用的丝弦乐《正金钱》与越剧的腔调相融汇,运用恰如其分且技艺高超的唱功成功地塑造王金爱的艺术形象。
(二)做功的“无声仿有声”
和“花开叶绽”“声声入耳”的梁派唱功不同,梁派舞台表演的做功更像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般融化着观者的心灵。在很多剧目中,梁素珍所扮演的角色都是在没有唱白的情况下,通过“无声胜有声”般的精妙身法来表达角色的丰富心理活动。“丛台别”是优秀传统汉剧《二度梅》中的片段,也是全剧的精华所在,为了塑造陈杏元这个人物,梁素珍分别把花旦、武旦的表演程式和特点糅合在闺门旦的身法中,表演细腻,既重内涵,又有韵味。“界河”一场,在低沉揪心的音乐声中,陈杏元坐在虚拟的木轮车里,只见她侧伸着头,双手伸向左边,十指微动向右卷曲而去,当看清了荒凉的古道,近处的兄弟爱人时,她低下眼皮,不忍目睹。到了界河以后的戏,陈杏元没有一句唱白,番将牵马过来要其上马,她的眼光从番将执马鞭的手上往上移,看到他的脸时,民族自尊心油然而起,不屑一顾地猛然回头。陈杏元二次来到马前,亲切的目光停在春生弟的脸上,移看到马鞭上时,她痛苦地微微摇头,还要和梅良玉做最后诀别。陈杏元一次次将深沉凄怆的目光停在梅良玉的脸上,番将催声又起,只见她沉痛地把头一低,猝然咬了梅良玉的手一口,夺过马鞭上马而行。她一次次挣脱番将驰回界河,再看故国与亲人,在轻重疾徐不同的碎步舞蹈中,一双翎子忽前忽后,高低交错颤动,配合鹞子翻身,亮相,近二十分钟的做功身段表演一气呵成。在这里,陈杏元上马,三去三复,身段做功繁多,虽都是在无言中进行的,但梁素珍却把被迫出塞和亲的陈杏元同故土、亲人最后诀别的悲愤激越感情,逼真、细腻、含蓄地展现了出来。新编汉剧《春娘曲》是80年代初由梁素珍和闽西剧作家合作创编的,分为八场,这部戏是功夫戏,极见演员的艺术修养。梁素珍紧紧把握住王春娘贤妻良母的特点,成功地塑造了一个含辛茹苦,善解人意的妇女形象。全剧的做功重点在于眼神、指技和步法,当春娘唱出“扪心自问难怨你,只恨天道不公将人欺,人道是命中克夫嘲孀妇,含垢忍辱把头低莫误行程君速去,须知寡妇门前多是非”,其悲凉哀怨之声,宽宏大度之意,通过梁素珍深邃包容的眸闪睛动,如春江暖水般温润知己。同时,梁素珍指法运用珠圆玉润而柔中带刚,水袖挥动干净潇洒,衬托着人物内心情感的波澜起伏。这段戏台上雷鸣电闪、风雨交加,梁素珍的身法功架扎实稳健,步法叶细碎轻盈,准确地传达出人物复杂的内心情感。80年代广东汉剧团在香港演出的《秦香莲》也是由梁素珍领衔主演,其中的“杀庙”一场显示了她对青衣做功表演风格的突破。只见她踏着碎步形似被狂风卷来,气喘吁吁,疼爱地看了儿女一眼,又慌慌张张地夺路而去。陈世美派来追杀秦香莲母子的韩琪仗义自刎,她先是惊愕,明白过来后,不禁嚎啕大哭,双手颤抖地掂起韩琪的血书、宝刀,深深一揖,跨出庙门,又感激地凄然回头凝视,低头掩面,然后转身昂头,悲愤地直视沉沉黑夜,拉着儿女转下场门,水袖随着斜向场口挥去,疾步而去。这一连串的做功表演把秦香莲疲乏、惶恐、悲愤、母爱和转为坚定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作为广东汉剧第二代掌门人的梁素珍,被誉为广东汉剧的“看家戏宝”和“嫣红的山杜鹃”,她所开创的“梁派”艺术流派,被誉为“南国奇葩”,使广东汉剧拥有了“南国牡丹”的美誉,并于2008年入选“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这些成功都离不开梁素珍对汉剧“唱功”和“做功”的钻研。希望广东汉剧梁派艺术能得到更好的保护和传承,创造出别样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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