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题的提出
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人类文化的宝贵遗存,中国是有着众多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国家。2011年6月1日起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原则和保护措施有着相当清楚的陈述。例如提出的三大原则:真实性、整体性与传承性。目前,我国已有1219项非物质文化遗产进入国家级保护名录。各省人民政府也公布了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共8566项。大部分市、县也建立了本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国家、省、市、县四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体系基本建立。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学界对其研究已经有十年了,不可否认的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与其保护的理论还需要更多的思辨及研究,以往学者多注重从艺术学、人类学的理论视角进行切入,运用马克思文化人类学来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与发展现状进行探讨,并选择个案进行分析,仍然属于空白。
二、运用马克思文化人类学进行研究的基础
马克思文化人类学是建立在唯物史观基础上的,虽然众多文化人类学的观点只是散见于马克思的著作和书信中,但却能看出他的文化人类学是一以贯之的逻辑线索。马克思早期文化人类学主要体现在其著作《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神圣家族》、《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德意志意识形态》。虽然《手稿》的定性是存在争议的,不过仍然有很多人将其中的观点作为自己进行分析个案的理论指导。而我认为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现象,正说明此书其实显示出马克思主义基本观点已经成形。马克思中期的文化人类学最主要是在他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他在其中将艺术看作是意识形态层面的上层建筑,因此我们不将这个时期马克思文化人类学作为分析原始傩舞—郁南禾楼舞的主要观点。马克思晚年的文化人类学最主要体现在他的人类学笔记上,这主要体现在对马·柯瓦列夫斯基《公社土地占有制,其解体的原因、进程和结果》、路·亨·摩尔根的《古代社会》、亨·萨·梅恩的《古代法制史讲演录》、约·拉伯克的《文明的起源和人的原始状态》、约·菲尔的《印度和锡兰的雅利安人村社》等文化人类学著作的摘录。从这些人类学笔记研究成果进一步完善了唯物史观,并且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原始社会理论。我们在对马克思晚年文化人类学尤其是人类学观点了解深刻的基础上,联系广东郁南禾楼舞历史发展脉络进行结合分析,将更有助于我们深刻认识郁南禾楼舞的文化价值。
三、马克思文艺思想视角下郁南禾楼舞传承研究
自从人类能从事生产以来,就存在着两种生产: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和人自身的生产。马克思在《手稿》中提出了“劳动创造了美”的科学命题。如果我们从起源论以及发生学上去理解,美和艺术都起源于劳动。马克思指出:“劳动本身、生命活动本身、生产生活本身首先对人来说不过成为满足他的一个需要,即维持肉体生存的需要手段。而生产活动也就是类的生活,这是创作生命的生活,生命活动的性质包含着一个物种的全部特性,它的类的特性,而自由自觉的活动恰恰就是人的类的特性。”郁南禾楼舞起源地连滩生存环境恶劣,在此生存的古代人虽然也从事农耕种植,却多以“火耕水耨”方式为主,加之地方缺水,要是碰上旱季,更是面临着颗粒无收的境况。民谚中有言:“有女不嫁连滩,担水要过几个滩”。这种靠天吃饭境况直接人在劳动之外,有了自由自觉的活动,从而导致祭祀舞蹈的产生,希望求得神灵保佑,有个好收成。马克思将费尔巴哈提到的人所特有的“双重的生活”—“内在生活”和“外在生活”的对立统一为人的感性活动的实践的、能动的“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整个世界是人的感性存在,在连滩能够遗存并流传这样的傩舞,这是因为“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
丰收季节固然要跳禾楼舞,欠收的季节则更要跳起来,这是当地人的本性活动的一种展现。在生产实践中,人在认识外在世界,也在改变外在世界,同时也在生产自我和他人。在跳禾楼舞的过程中,每个人都在认知具有意向对象的存在物,这种感觉的交流能使得人性的器官变成社会性的器官,不断的跳,其实就是人与人之间在不断的在进行着审美的交流。据禾楼舞的传承人傅志坤回忆:“儿时的人们都很喜欢跳禾楼舞,他们的激情难以遏止,通宵达旦的跳,有些人甚至跳得昏倒在地上,等醒来以后又继续跳。”禾楼舞产生于母系社会时期有关,在母系社会中,女性不但是生殖生产、农业生产的主力,也是精神膜拜的中心。原始人为了生存就要生产劳动,为了发展,就得繁殖。从禾楼舞的一些神话仪式内容,我们可以看得出它是从一种“丰产巫术”行为,例如禾楼舞所信奉的主神禾花仙女挤出乳汁,挽救禾苗,拯救村民的故事。这种实用性的巫术源自于早期人类审美仪式的发生,生育结果所拥有的心理上的快感也是可以传递的,因此对于女性的生理特征,原始人通常表现出夸张式的崇拜情结,究其实质还是人类使得自身生命活动变成自身意识和意志的对象的一种展现。与动物不同的是人却“懂得按照任何物种的尺度和需要来进行塑造,并且随时随地都能用内在的固有的尺度来衡量对象;所以,人也按美的规律来塑造物体。”
①历史文献中所记载的新泷等州包括禾楼舞的发源地连滩。早期的禾楼舞与农业生产密切相关,并且试图以人的生殖能力去影响植物的生产,跳禾楼舞多在特殊的节日里举行,比如在中秋前后。在这样的节日前后,往往能呈现出全民参与的特点,男女老少齐上阵,禾楼舞中舞者围着火堆起舞,举火把,过火门。根据传承人介绍,过了火门,象征着来年平平安安,生活过得红红火火的。连滩这样的地理环境也决定了大家只能团结,聚居在一起,以傩舞来凝聚集体的力量,形成一些农业村社。这些村社所起到的作用正如马克思对印度和俄罗斯农村公社的赞赏一样:“地广人多的公社,特别有能力减轻旱灾、瘟疫和地方所遭受的其他临时灾害造成的后果,往往还能完全消除这些后果。他们由血缘关系、比邻而居和由此产生的利害一致结合在一起,能够抗御各种变故,他们受害只不过是暂时的;危险一过,他们照样勤勉地工作,遇有事故,每一个人都可以指望全体。”②生存环境属于外环境,人的内心世界这种内环境才是最重要的。马克思认为:“人创造环境,同样环境也创造人。”③跳禾楼舞呈现的是人与自身和谐,人与人的和谐,人与自然的和谐。尤其是对于后者,在马克思看来:“自然界,就它本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人靠自然界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不断交往的、人的身体。所谓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联系,也就等于说自然界同自然相联系,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④在舞蹈动作方面,我们仍然可以看出一些原始社会女性为主体的表演形式,这与格罗塞在《艺术的起源》所提到的女性傩舞比较相似。“跳舞的妇女在头顶上拍着手,合着脚,并着膝。于是从膝盖处向旁伸——脚和手维持着原来的地位。——又飞快地收回来,因为收得很快,以致互击作尖锐的响声。这种舞蹈或者单独由一个女子或几个女子欣欣然奏演。有时也有由一个女子在一队男性的舞蹈者之前跳舞以激发他们的情欲。舞蹈者用另一种形状向前进,脚时常相并蹈着地上,用身体的一种特殊的蠕动形成一种半圆形。”⑤禾楼舞舞者摆身、摇手、踏足,向东南西北四方起舞,然后过火门,叩拜田地。在母系社会中,所有农业生产的巫术仪式都是由女性举行,到了父系社会,男性成为社会的主体,这种形式虽然发生了改变,例如舞者都是男扮女装的形式,但是不难看出这是母系社会原始舞蹈的一种“变异”的遗存现象。社会虽然在进步,但是对于生命礼赞却依然沿袭着。这也如列维·布留尔所说的:“如果承认原始艺术起源于原始人的社会生活,那就同时也必须承认,人类的艺术活动既不是单方面地由人类的一般社会生活存在所决定,也并非仅仅受制于个体的生理—心理机制,而是由二者的互相作用所建构的。”⑥物质生产与艺术生产是不平衡的关系。“物质生产的发展例如同艺术发展的不平衡关系。进步这个概念决不能在通常的抽象意义上去理解”。⑦跳禾楼舞的繁盛时期是在明代张元勋平瑶乱之后,在连滩流传的口头民间故事中,提到了禾楼舞与瑶族女首领梅映雪有关。郁南禾楼舞是古代广东南江流域少数民族灿烂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挖掘、传承、保护和利用好这种宝贵的文化资源,是当代社会的历史使命,是民族进步和社会发展的重要保证。目前它也作为广东南江流域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代表作,走出当地,走向全国。诚然,禾楼舞在经历性别、政治、经济、战乱等各种变动之后,它的一些仪式已经发生改变,从前代的传承到当代的继续与创新,从以前的历史文化遗产转变为当下的“生活文化”。作为禾楼舞研究者应该正视这一切,明确使命,找到禾楼舞与当代社会的连接和新的价值,提高禾楼舞研究水平。从此意义上而言,运用马克思文化人类学去分析不正是来自于我们内心中这种宝贵的文化“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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